每個畫家都想畫一幅好畫,這是當然。畫不好,畫家心里會抓狂,故而大多數畫家都會苦惱于此,甚至會討厭這種“畫不好”的狀態,也會去回避如此狀態,似乎把熟練可以作為評價一個畫家水平優劣的重要標準。有一些畫家在作畫時,身邊常常會吸引來一些“粉絲”,這些“粉絲”頻頻投來羨慕的眼光。表面上看,他們已然是成熟的畫家,手法嫻熟、風格明顯,作起畫來,神閑氣定、胸有成竹、落筆成畫、氣勢不凡,似乎總是透著一股范兒。如果一張速成作品時不時入選個全國性展覽,更是讓圈內的畫友們贊不絕口,佩服得五體投地,羨慕死人了!這類畫家通常在任何情況下都畫得順溜,自我感覺一般很好。然而,另一種畫家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見,總是老老實實、執拗較真,好像總是畫不完。碰上寫生也很沒把握,涂涂又改改,旁邊自然沒有幾個“粉絲”圍觀,大家一致認為是個生手,蹩腳的生手!沒人注意和認可。
凡高 一雙皮鞋 油畫 1888年 凡高博物館藏
我們還是從喜歡“修改”的“生手”開始談起。畫家在作畫中常常通過訓練得到一些繪畫的經驗和技能,這些實踐經驗留存在腦海里,潛意識里指導著畫家進行下一步的創作。因此,有了熟能生巧的慣性認識,熟能生巧是一種實踐中的下意識行為。但是現實情況是,當我們每一次背起畫箱來到陌生環境,都會發現和上次經歷的情形大不一樣,感覺自然也就不同。是按上次的來找條“熟路”,還是重新找條“生路”?這是寫生首先不可回避的一個問題。用上次的經驗去畫去套是比較有把握的事,自然是構圖、色彩、技巧信手拈來、輕車熟路;“生路”并不好走,狹路相逢,無法回避。這需要膽識和勇氣,一切得直面,可能還要打倒重來,才能得到新識,還有可能的是會以失敗告終,白忙乎一場,可謂形同刀刃上行走,沒有把握也驚心動魄。所以較真的人,總是一板一眼,死盯著對象不肯放過,涂來改去,總是不滿意,總是覺得沒抓住對象,總還是覺得“畫不好”。雖然顯得憨憨傻傻,但是作品讀起來很感人。凡高不就這么執拗嗎?一雙破舊高幫鞋子反復修改覆蓋,就是這股勁!“修改”狀態倒是折射出了畫家的膽識和學術期望值,這種狀態也同時反映出一種態度,對待繪畫的虔誠的態度。身邊這樣的藝術家其實并不多,原因是大都不愿意給自己找太多麻煩。
弗洛伊德 沉睡的救濟金管理員 1995年
在寫生現場,技法是沒有一定之規的,老辦法對付不了新事物,不同的對象有著不同的對付辦法,可謂“無法而法,乃為法至”。面對的對象變了,感覺也變了,經驗有些就不管用了,技法自然也就顯得不大管用了。狹路相逢了?老老實實,死盯著對象,一次不行涂掉,再來一次,再不行,再改再來!涂來改去,就成了大家認為的“蹩腳畫家”的狀態。弗洛伊德那一堆堆肥嘟嘟的肉和臭哄哄的毛,不知涂來改去多少遍才肯罷手,不也就是蹩腳的“生手”狀態么?那么,這個狀態恰恰處在探索的狀態,發現的狀態,真正學術求真的狀態!所以作畫時對待對象,不宜結論下得過早,不要過于武斷,過早收手,結果去向何處其實并不清楚,由你和對象即主體和客體“對話”情況而定,你走它就走,你停它就停,作品的學術深度、品味雅俗皆在“對話”,滿盤活棋。繪畫其實是打通客體和繪畫主體之間隔閡通道的過程,畫不好是因為你對看到的對象感受,目前還無法準確表達。但是每一次的修改都將會更加接近對象,眼、心、手在反復觀察中逐漸合一,最終走向自律到自由,逐步接近有法到無法的境界。“修改”的狀態是一種求真知的追求狀態,可視為走向較高的藝術層面的通道,也是繪畫的一種實踐方法。
弗洛伊德 自畫像
文章前面大家所羨慕的一類畫家,因為低估對象,取巧式地回避問題,不斷重復自己難以創新,過早地終結了作品的生命和自己的藝術生命。反而,“修改”畫家在磕磕絆絆地探索中,不斷超越認知,不斷超越自我,越畫越“生”,但一次一個新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