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詩人、資深媒體人。1980年代初于南開大學讀書期間開始詩歌創作和詩歌翻譯。新疆工作近十年,曾在塔克拉瑪干腹地掛職副鄉長。著有詩集《胭脂》《唯有清澈的孩子可以教育我們》《給你的信》,譯詩集《費爾南多·佩索阿詩選》《曼德爾施塔姆詩選》《蓋瑞·斯奈德詩選》《嚴酷地帶:查爾斯·西密克詩選》《每天都在悲欣交集中醒來:佩索阿詩選》《我聽見斧頭開花了:保羅·策蘭詩選》《光芒深處的光:西奧多·羅特克詩選》。譯詩集《偏僻之地》(蓋瑞·斯奈德)即將出版。另有《早年的葡萄》《灰眼睛》(增訂版)《藍花》《石榴崗路上的食雀館》《2003》《時間幽靈》《洪水過后》《2013》等多部待出版詩集。
月亮與極地:詩學的游蕩與重生
——楊子論
江 雪
詩比歷史還真實。
——[古希臘]亞里士多德
我們知道為誰哀悼,也知道誰正黯然神傷。
——[美]W.H.奧登
我們已經掐斷了英國祖母手中的引路繩。
——[美]埃德加·艾倫·坡
最早見到詩人、翻譯家楊子兄是2009年11月在香港中文大學,詩人北島主持的首屆“香港國際詩歌之夜”酒會上,詩人傷水為我們拍下一張模糊而珍貴的合影。多年后,當我讀到美國詩人梅利莎·塔琪(Melissa Tuckey)2009年初對楊子的訪談,立即被楊子的詩學立場所震驚并產生共鳴:“我們有很多不幸,但是我們有我們的幸運,這就是,我們是一個有可能活在過去、現在和未來這樣一個偉大共同體中的民族。無論《詩經》還是杜甫,仍在對我們,對我們的時代發言”,“我承認,我的詩歌沒有給讀者帶來幸福和慰藉。很多時候,我的詩歌是這個時代在我心靈上的一種投射,有時,這種投射過于直接。我是不是犯了美學上的禁忌?萊辛在《拉奧孔》里說過,藝術家在表現悲痛的時候,不該取悲痛處于頂點的那一剎。我沒有謹守這一戒律。我經常在宣泄一種憤怒,一種接近燃燒的憤怒”。[1]大約在2008年,青年學者余夏云在《感受即反叛》一文中對楊子給予很高評價,強調了他不依傍于任何團體獨往獨來的精神:“楊子,一個孤獨的開拓者。我這樣評述他,是因為我發現,從‘今天’已降的中國現代詩歌寫作都纏繞在一定范圍的團體或流派中,‘非非’是,‘他們’是,甚至連柏樺、張棗這類難以歸類的詩人也出現在‘五君子’的譜系中,而唯獨楊子是一個例外,他不屬于任何文人集團,不能被明確歸類。”[2]
近幾年,我與詩人楊子有了較多的聯系。閱讀他的詩文和譯著,與他的朋友和他的弟弟、詩人楊鍵深入交談,讓我得以多面向地了解楊子豐厚沉重的人生和心路歷程,也讓我愈加清晰地意識到楊子是一位被遮蔽、被低估的重要詩人。楊子的詩深具現代性、人道主義色彩、反抗詩學的勇氣以及詩學正義的批判意識,無疑已經呈現出高辨識度的抒情特質與獨立的詩學面貌。
左起:楊子、江雪,
2009年11月于首屆香港國際詩歌之夜。(傷水攝)
一、月亮與修辭:抒情的異質性
月亮升起在陌生的事物上邊。
巨獸般的高架橋毛骨悚然。
這么渾圓的月亮,
這么嬌嫩的黃色,
我的眼睛感受不到
一點點愉悅。——楊子《陌生的月亮》(2001)
詩人楊子1963年出生于安徽省繁昌縣荻港鎮。荻港是他父親大饑荒期間逃離無為老家的第一站。大約在1966年,他們家遷到行政上屬于繁昌的馬鋼桃沖鐵礦,1975年底搬到馬鞍山。楊子的父親是一名普通工人,先后在桃沖鐵礦、馬鋼燒結廠和運輸部工作。楊子在三兄弟中排行老大,他下邊是兩個弟弟——楊峰和楊鍵。兩個弟弟因為吃了桃沖小溪里的螃蟹而染上一種酷似肺結核的肺吸蟲病,醫生按肺結核處理,始終未能治愈。父親帶他們回到桃沖礦,當時已經有治療肺吸蟲的針劑,打了幾針就好了,這件事成為詩人楊鍵印象很深的童年記憶。楊鍵由于生病耽誤了讀書,盡管語文成績優異,后來還是沒有考上大學。
1984年9月,楊子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后去了新疆,供職于自治區文聯。
1992年12月,老二楊峰意外離世。此后,全家長時間沉浸在悲痛里。庚子歲末,楊鍵對我說:“二哥的死是一個謎,帶給我們兄弟二人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死亡是可以給人帶來信仰的,帶來看待世界眼光的變化。我就是在二哥去世那一年皈依了佛教,我那首《慚愧》是在二哥去世兩年后寫出的?梢哉f,我的詩歌對傳統儒釋道的皈依與二哥的死密切相關。二哥的死創造了我詩歌的面容。”
1993年10月,楊子離開烏魯木齊,去了廣州。
2015年“五一”假期,受楊鍵之邀,我和詩人余孽驅車前往安徽馬鞍山。在楊鍵的工作室里,我們的交談十分愉快,談詩歌,談藝術,談詩人之間的友誼,也談到他母親和大哥楊子,感觸很深。2020年5月6日,我與楊鍵在微信里交談,他告訴我,楊子寫過很多關于月亮的詩,那首《月亮的悲傷形象》就是懷念弟弟楊峰的:
今夜,月亮來到我的庭院,
仿佛死去的兄弟回到家中,
一動不動地望著我
走進黑暗的廚房。我打開15瓦的電燈。
我拿起菜刀,又放下。
我在煎鍋里打了一個雞蛋。
我的眼里滿是淚水。月亮,你有著多么悲傷的形象!
像個幽靈,你身邊一無所有。
你的樣子有些恍惚,
仿佛在請求我,仔細認清你。兄弟,我知道你難受。
你看,我在院子里種了花,
還有雞蛋吃。只是自從你走后,
我生活的勇氣,全化作冷酷的冰。——楊子《月亮的悲傷形象》(1996)
楊子1984年在天津,大學畢業前
楊子1995年,與弟弟楊鍵在廣州林和村
因楊鍵的提醒,我開始搜集楊子寫月亮的詩作。結果吃驚地發現,標題帶有“月亮”的詩竟然有20首之多,比如:《雨或者藍色的月亮》(1995)、《月亮的悲傷形象》(1996)、《廣州的月亮》(1998)、《月亮或母羊》(1999)、《陌生的月亮》(2000)、《死月亮》(2001)、《渾圓的月亮》(2003)、《月光不會照耀》(2007)《月亮的冰塊》(2009)、《今夜,月亮似乎要將我吸到空中》(2010)、《真正的明月》(2013)等。此外,還有30來首與月亮相關的詩作,比如:《鄉村之夜》(1990):“鄉村之夜/我走在清涼的月光中”;《看不見的人》(1991):“月亮躺在一枚樹葉上,/躺在我手上。//受潮的聲音,/受潮的肩胛。”;《荒涼》(1993):“月亮,你可曾游歷過/比這兒更荒涼的地方?”;《煙氣彌漫》(1993):“月光下的人類在山坡上揮手,/在洼地里哭泣。/幸;蛘卟恍,/他們已忍受太久。”;《月光》(1995):“月光像一場雪,/掩蓋了事物的陰沉。/你在臥室里看,/看窗外雪一樣的月光。/雪一樣的月光下,/黑獾咬碎了甜瓜。”;《放心睡吧》(1998):“凝視了那么久之后/月亮,終于成了你幽暗肉體上的/一塊明亮的胎記”;《高架橋下的黃花》(1998):“有時,在工業廢氣深處/閃著灰光的月亮/像扔到天上的玻璃眼球”;《另一個還是沙漠》(2001):“我只是一個幽靈般的影子,/一個終究要離去的過客——/她沒有拼命挽留我,/沒向她的父親,她的族人痛哭,/沒讓太陽變成黑色,/沒讓月亮裂開,/于是,我離開了……”;《屬于我的夜如此遼闊》(2003):“月光/它的重量/在我的枕頭上/壓出了美妙的凹痕。//死去的一切還在我的心中生長,/生機勃勃”;《四十歲生日》:“我決定變成一個寧靜的人,/變成月光下的池塘,/變成寧靜本身,/像一粒小石子,/裹在噪音的大衣里,/繼續漫無目的的旅行”;《癡人》(2003):“癡人嘴里念著‘不落的明月’,/但是明月落下去了;/癡里念著‘小橋流水’,/但是摩天大廈和呼嘯的高速列車來了……”;《不要這么美,這么明亮》(2010):“不要這么美,這么明亮/不要用絕色的光輝/照耀瀕死的大地/——月亮!”;《我們沒有港口,我們沒有船》(2012):“月亮上沒人看電視,/沒人把汽車開進更多的汽車。/我們沒有港口,/我們沒有船,/沒有致命的厭倦來把我們推到/骯臟的泡沫上。”;《世界》(2013):“多少次,我凝望月亮,/我知道無窮遠的地方/有個人和我一樣/凝望它,/和我一樣/沐浴在它的光輝中,/所有的憤恨/所有的兇狠/都變成月光。”……
從楊子的創作時間來看,較早出現月亮意象的詩歌寫于1990年,較晚是在2013年。在長達23年的時光里,詩人的抒情意識中顯然存在一種“月亮情結”。在楊子這兒,月亮是詩人個體精神、情緒、記憶的隱秘呈現。它是疼痛的、悲傷的,也是蒼茫的、遼闊的;是圣潔的、清澈的,也是空無的、絕望的。高述在《文學燈籠》一文中道出了月亮在現代漢語中普遍存在的“泛抒情征象”:“月亮是一段隱喻,一種修辭,一團坍縮的波函數,一個來不及折疊的錯誤,一行寫在水面的詩,一小把悲哀的種子”。比楊子小一歲的皖籍詩人海子,則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稱為“月亮”。如何理解楊子詩歌中的“月亮”?楊子“月亮意象”一個重要的時間分水嶺,應該是在1992年。1992年之前,楊子詩歌中的月亮(月光)是樸素的,澄明的,童話般圣潔,而大約從1993年(即大弟意外離世之后)開始,詩人的月亮開始變得復雜混沌起來。1992年楊子沒有寫月亮。1992年之前的月亮是鄉村的月亮,藍色的月亮,純凈的月亮;1992年之后的月亮是荒漠的月亮,城市的月亮;是貧窮的月亮,饑餓的月亮;是寂寞的月亮,帶血的月亮。楊鍵曾在訪談中說:“寂寞是一件好事情,連天上的月亮都是寂寞的,沒有寂寞它怎么可能是亮堂的呢?沒有寂寞就不會有詩。在今天這個嘈雜的時代,寂寞很難了。沒有寂寞生命不會澄清,生命本是混沌的也是澄清的,是天真的也是經驗的。”
走在深夜的小巷里,
經過燈光粉紅的發廊,
我的身體顫抖得像一片樹葉——
三個女孩躺在沙發上,
赤裸的長腿高高翹起。廣州的月亮,
像黑色的大地之鹽撒著淡淡的色情的光輝,
暖融融的風像飄拂在光溜溜身子上的絲綢。玻璃店,木工房,
可疑的診所和荒涼的學校,
還有我每天去買香煙和啤酒的小賣部
全都關門了。
一輛白色奔馳疾駛而過,
紅色的尾燈像失戀者發炎的眼睛。再走幾步就到家了。
但我始終不知道
我的家是在哪里?
烏魯木齊?
不對,沒有清真寺和雪啊。
羅馬?
更不對了,那是地球另一側。
水產市場飄來濃烈的腥味。
鴿子恐怖地叫著。
尖厲的粵語在街角響起。明白了,這是廣州,
我始終不能熱愛的城市。
但月亮還是挺美的,
尤其是在灰濛濛的,生病的天空中。——楊子《廣州的月亮》(1998)
無疑,月亮在楊子詩歌中是一個有著突出地位的意象。
我們來看看十九世紀詩人波德萊爾以及二十世紀詩人葉賽寧和策蘭筆下的月亮:
今夜,月亮進入無限慵懶的夢中,
像在重疊的墊褥上躺著的美人,
在入寐以前,用她的手,漫不經心
輕輕將自己乳房的輪廓撫弄,
在雪崩似的綿軟的緞子背上,
月亮奄奄一息地耽于昏厥狀態,
她的眼睛眺望那如同百花盛開
向藍天里裊裊上升的白色幻象。
有時,當她感到懶洋洋無事可為,
給地球上滴下一滴悄悄的眼淚,
一位虔誠的詩人,厭惡睡眠之士,
就把這一滴像貓眼石碎片一樣
閃著紅光的蒼白眼淚收進手掌,
放進遠離太陽眼睛的他的心里。——波德萊爾《月亮的哀愁》(錢春綺 譯)
只要把靈魂徹底投入愛河深處,
心兒喲,就會變成一塊純金;
可是,德黑蘭的月亮呵,
不能溫暖這動情的歌聲。——葉賽寧《戀人的素手像一對天鵝》(劉湛秋 譯)
露水。我和你躺在一起,你,身陷垃圾,
爛熟的月亮
不停地用答案砸我們,我們粉碎流散
又在粉碎中合為一體:上帝弄碎面包,
面包弄碎上帝。——策蘭《露水》(楊子 譯)[3]
楊子的“月亮”與波德萊爾、葉賽寧和策蘭的“月亮”有著異曲同工之美,有著共通的憂郁與敏感、脆弱與頹蕩、幽暗與激情。我注意到楊子在1995年4月底和5月初連續寫下兩首《月光》,我更喜歡第二首,其中這幾句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那些焦灼的男人!/他們在骯臟的小旅館里/劈碎了飯桌,把臉插進/西瓜深紅的瓤!”,這么簡短的幾句,生動地呈現了一個外省詩人在大西北的荒涼與孤寂中的精神困境,讓我不禁想起梵高的阿爾的星空,想起他的小旅館。詩人回望他剛剛離開的新疆:“在醉生夢死的新疆,/你,無名的外省大學生,/有過多少瘋狂的夜晚/昏睡的白晝,/緊抱著骯臟的羊群,/戴著歪斜的詩人的帽子。……(《新疆》,1995/1996)”,詩中驀然出現一個金黃的月亮——“吞吃月亮的甜瓜”,與此對應的,是另一種字體的太陽——“太陽和大冰,/埋葬你的青春,你的心跳。”我意識到“月亮”在楊子詩歌中的重要性,卻難以用精確的語言說出這種重要性。每當邂逅楊子詩歌中的月亮,我都禁不住想要探詢:楊子心中的月亮——“故鄉的月亮”、“邊疆的月亮”、“廣州的月亮”……,他筆下形形色色的月亮究竟代表了什么?
雪原,白色的月亮,
祖國被一塊白色殮衣包裹。
白色的白樺在為森林哭泣。
誰死在了這里?
莫非就是我自己?——葉賽寧《冬天》(1925)
在墮落的人世上方,
在銀行大廈的尖頂,
月亮又來了,
神情哀傷。再也沒有人向它投去深情的一瞥了。
在金碧輝煌的工業制品中,
它普通得像一個骯臟的足球,
一張相貌平平的女招待的臉。我們回憶起早年的激動,
回憶起顫栗的愛情
曾經被它鍍上銀質的光輝,
竟然有些懊悔。不再有神經的悸動,
不再按照它曖昧的指令行事,
不再受它的刺激,分泌出偉大而愚蠢的沖動,
在這個月亮最受崇拜的國度,月亮已經死滅了。——楊子《死月亮》(2001)
2017年冬,楊子與多多在媒體活動現場
2014年7月,楊子與《Art289》同事合影
我曾經思考楊子八、九十年代詩歌中的“月亮意象”是否與俄羅斯“白銀時代”的詩人有關,與詩人在新疆度過的歲月有關。盡管楊子說他詩歌寫作的“新疆時期”受俄羅斯詩人影響不大,當時他用心閱讀的主要是歐美現代詩人,法國詩人阿波利奈爾、圣瓊·佩斯,希臘詩人塞弗里斯,和中國詩人昌耀、多多等,但是我發現他的早期詩歌與葉賽寧的詩歌有著極為相似的抒情特質,我甚至發現葉賽寧詩歌中也驚人地出現大量的月亮形象(比如《冬天》《夜》《給我的公主》《我記得》《心兒思慕著天空》《雪原,白色的月亮》《我不愿再生活在我的故鄉》《月亮掛窗欞》《縹緲的晨鐘》《風卷著積雪》《為什么月光如此黯淡》等作品),以及象征性的色彩:藍色、棕紅色、黃色和白色。葉賽寧特別注重月亮意象的情感色彩與神話宗教色彩。在葉賽寧早期作品中,月亮被賦予甜美溫柔的別稱和修飾語。在詩人的眼里,月亮是圣母做的“圓面包”,是“奶酪”,是“小馬駒”“小狗”“小牛”“小羊”,是“卷毛的小羔羊”、“棕紅色的鵝”,是“單桅船”“扁擔”“爺爺紅褐色的帽子”;在晚期詩作中,月亮變成了“渡鴉”:“在灰暗之中,月亮就像渡鴉,在大地上盤旋飛舞”。葉賽寧詩歌“月亮形象”的童年情結,讓我想起華茲華斯的一句名言:“兒童是成人的父親”。葉賽寧的童年是在鄉村和草原度過的,他詩歌中的大量意象正是來自于童年的記憶。高爾基在給葉賽寧的一封信中贊美他的詩具有“樸素之美”。這種“樸素之美”在楊子的詩歌中同樣可以找到,而在楊鍵的大量詩歌中我也發現了這種來自童年的“樸素之美”。楊鍵和楊子一樣,也寫過一批與月亮有關的杰作,比如《慚愧》《暮晚》《墳》《幽谷》《在山脈與湖泊之間》等,尤其是寫于1994年的《命運》,振聾發聵,過目難忘:
人們已經不看月亮,
人們已經不愛勞動。
我不屈服于肉體,
我不屈服于死亡。一個山水的教師,
一個倫理的教師,
一個宗教的導師,
我渴盼著你們的照臨。——楊鍵《命運》(1994)
楊子在一篇訪談中說:“我的詩歌寫作始于大學年代。濟慈和葉賽寧曾經是我最喜愛的詩人。我一度熱愛惠特曼,遺憾的是,我無法將他那種宇宙一樣龐大的精神移植到我身上。對于任何一個更多地待在書房里的詩人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楊子告訴我,他的詩歌中頻頻出現月亮這一古老意象,完全是一種自然流露,但楊子有關葉賽寧的話提醒了我,讓我清楚地意識到,正是他早期熱愛的葉賽寧的詩歌深刻影響了他的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