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在羅馬尼亞雅西第6屆國際詩歌節,二 戰彈孔墻前留影,攝影:王家新
黑豐,詩人,后現代作家。主要著作:詩集《空孕》《灰燼之上》《貓的兩個夜晚》《時間深軋》,實驗小說集《蝴蝶是這個下午的一半》《人在羋地》、隨筆集《一切的底部》《存在-閃爍》等,作品被譯成英語、法語、西班牙、羅馬尼亞語等多種文字。2016年6月獲羅馬尼亞第20屆阿爾杰什國際詩歌節“特別榮譽獎”, 2019年5月獲羅馬尼亞雅西第6屆國際詩歌節 “歷史首都詩人獎”。2021年11月15日應邀參加南美厄瓜多爾第十四屆亞基爾國際詩歌節。曾擔任中國第四屆青年華語作家獎、北京白雀獎、太陽詩歌節、成都市“杜甫詩歌創作獎”等重要獎項的評委和終審評委。
現為《北京文學》月刊社資深編輯,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律與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長江大學客座教授。
記者:張清華、趙思運、何言宏、柯雷
編輯:孫守紅
一、張清華問卷
1.經費籌集或物質支持方式。
黑豐:『強流』(化名)創刊第一年,也即2011年,經費主要是靠一個叫薛紅軍的企業家朋友的支持?镉『弥,他打了三萬。
沒有其他物質支持。
2、是兼容性還是同仁性辦刊,是否有排他性的辦刊宗旨。
黑豐:創刊伊始,我就主張兼容性。絕對不搞什麼同仁刊物,那是末路,也是死路。也絕不牽就或牽強發稿,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能看人情,不能看其他外在的因素,不排他,認稿不認人,即使你是我親爹,稿子爛,也絕對不發;反之,即使你是我的敵人,但只要你的稿好,就發。我們是面向全國組稿,甚至發國際稿,當然主要是翻譯稿。
3、是采用公開發行方式還是自印資料,是否還有其他媒介形式(如微信公眾號之類)。
黑豐:2011年-2012年,分別交由花城出版社和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當當網、卓越網、孔夫子網等分別有購。這也是我最初的打算,但後來由於經費緊張和審查嚴格,便轉入地下,自印發行。
沒有微信公號。
4、是否大力培養新人,有否推出新人的機制。
黑豐: 出“新”是必須的,是我們驅動的方向。
我所謂的出“新”,是我們的辦刊宗旨。出“新人”只是出“新”之一。我認為首先辦刊人員的思想要常出“新”,其次刊物自身要出“新”,其三是要常出“新人”出“新作”,這也是我不屑搞“同仁”的想法。
沒有什麼“機制”。我們的“機制”,就是我們的“直覺”,反之,我們的“直覺”,就是我們的“機制”。
5、目下的最大的困難是什么,請預測一下民刊的生存前景。
黑豐:最大的困難,當然主要就是經費。
但有比經費更大的困難,這就是人文環境的困境與困惑,是“高壓線”困境與困惑,這不是一個二百二十伏的“電壓”的問題,這可是上千伏上萬伏的“電阻”和“電壓”的壓力問題。中國的民刊和中國的民企的困境和困局是一樣的,它們的發展,一直是受限的?蛇@個你能說嗎?
你說“生存前景”是什麼?“電阻”和“高壓線”就是民刊的最大的生存“前景”,最大的不確定性。實際上沒什麼“前景”。當然,沒有“前景”,不能說不辦,還是辦。
死撐。
(出題人:張清華,詩評家,北京師大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當代文學及現代詩研究,F居北京。)
二、趙思運問卷
1、民刊之所以叫民刊,她的核心要義是什么?或者說,你如何理解民刊的自身特質?
黑豐:就是沒有“婆婆”。也即沒人管,沒有一個什么“審查局”,或一個“新聞出版總局”,沒有這“局”那“局”的。
“即:非官方、非主體、非組織、非機關和機構、非宏大意識形態,甚至非民族、非民粹、非種族、非國家。民刊就是民刊。民刊必須體現個人性、民間性、平民性、平等性。始終在野。前提是,因為某個國度太偉大,始終有一個無所不在的官方、有一個無所不在的媒體、有一個無所不在的意識形態、有一個無所不在的政治“正確”導向,有一個無所不在的審查機構,所以你民刊必須始終在野,必須始終偏離“中心”,必須始終處于邊緣性。”[1]
民刊的核心是自由。
“自由是一切的基礎。尤其言論自由,言論自由是一切自由之母。然后是平等、民主。
一句話,民刊首先必須是人的,是給‘人’辦的,辦給‘人’看的,而不是‘奴才’辦的,辦給‘奴才’看的;它不是一種宣傳、不是一種灌輸、不是一種奴化的;它不是去主導市場、不是去主導‘民’意。它就是一種自由的在體,它就是一種獨立的存在。它可以是一個人的精神‘王國’,一個人的‘江山’,隨你怎么辦,隨你怎么說,隨你說什么?你可以批評政府,可以批評政黨,可以批評世風。無論你的動機,你的立場,你的思想是什么?首先你存在,你活著,你自由,就體現了一種文化價值,這種價值就是對人的尊嚴和人的權力的充分肯定和尊重。沒有人打壓你、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上綱上線、不因言獲罪、不制造‘文字獄’,不取締你、消滅你、銷毀你。但你也不能隨意攻擊人,不能隨意傷害人。寫作要真實要理性要客觀,必須體現一種人道和人文性,必須體現人的個性和個體的差異性。必須把追求真實追求真相追求真理追求信仰作為方向,不只從表面體現,而是內外一致體現。”[2]
2.你是如何維護民刊的獨立與尊嚴的?
黑豐:其實上面談的第1點,只是一種妄想。
“婆婆”是哪里都有的,無論你走到天之涯,海之角。“婆婆”的數據和天眼無處不在。所以在偉大的帝國,奢望“獨立”與“尊嚴”也只是個人的一種妄想、一種空談。所謂的民刊的“獨立”與“尊嚴”,也只是形式的一種轉換,即從“地雷戰”轉向“地道戰”,從“地上”轉入“地下”。如此而已。
3.一份民刊,主要靠核心同人力量來延續薪火。你如何看待同人之間的分分合合?4.你更主張民刊的紙媒化存在,還是電子化數字化存在?
黑豐:首先,我很不贊成“同人”說。
我得更正一下,不是“同人”,是“同志”。“同志”與“同人”是不一樣的。“同志”更讓人親切。只要是真正的“同志”,是志同道合的,是可以長期堅守的,是可以“薪火”相傳的?v然分合,也只是表面的;縱然人不在一起,但心有靈犀,仍在遠方呼應。只有志不同道不合了,才有貌合神離,才有真正的分離;哪怕同室或共枕席,照樣操戈內戰、兵戎相見。
紙媒與數字應該同步,現在有這個條件。不可偏廢。我是不主張也不認為紙媒會消失的。難道數字就一定且完全可以代替紙刊嗎?,縱然它能代替紙文本代替紙刊,但它能代替人的手感人的體認;它能代替肉身的習慣、代替肉身內部的歷史悠久的攝魂奪魄的油墨香嗎?
——不可能,永遠不可能。只要上帝造的人的肉身還存在,就永遠沒有這種可能。
4.你愿意讓民刊擁有一個國家審批的書號,從而可以在更大范圍發行嗎?
黑豐:“更大范圍發行”,這種好事是毋庸置疑的,阿貓阿狗都愿意的呀!
問題是“書號”的前面,有一個“國家審批”,有一個意識形態在管控呀?為什么“民刊”還要“審批”,為什么“民刊”還要管控,為什么“民刊”還要設置一個標準?這不是找罪受嗎?這不是找“套”鉆嗎?回頭問一句,誰給你的這個無形大的權力,管住人的腿,還要管住人的“嘴”。是公民納稅人嗎?NO!
所以,民刊面對這一高高在上的審批過的“書號”,它是很害怕的、噤若寒蟬的。民刊也不可以跪伏在這一“國家審批的書號”下面行事。否則,民刊,它就不叫民刊了,干脆叫為某個政黨服務的組織刊物算了。
5.你如何理解民刊入史的可能性?
黑豐:入史不入史都是人寫的。史有多種。有官方捉筆寫就的所謂“正史”,還有民間人士寫就的野史。入不了正史,入野史。隨便你入哪種史,反正入史,這不是一個什麼問題。
(出題人:趙思運,詩評家、詩人,從事漢詩的書寫與研究,F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