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夢像
星期天的前一天,劉大明以他慣有的悠閑方式,騎著破單車穿過城市中心廣場。他非常認真地聽完鐘樓上的11記鐘聲,隨后他就聽到了一個尖銳的聲音:打他。劉大明將自行車環繞聲音擊中的事發地點作圓周運動,他沒有發現可疑的敵人,他只看見古老的鐘樓唯我致尊的怪模怪樣和歷經風雨的傻氣。
劉大明天真地搔了搔頭皮,這與他而立之年臭味相投。
今天星期五。
1
海浪告訴陳真,她聽到一個神秘的聲音,海浪滿臉無奈地補充說她聽到了一個尖銳的聲音,海浪回憶上午的時候她騎著新買的變速賽車穿過城市中心廣場,她幾乎每天都是在這個時候經過廣場。要么大鐘正敲響11點,要么大鐘已經敲過11點,要么大鐘正在她身后敲11點。海浪說她喜歡大鐘古老悠長的回音,海浪說她熱愛11點這個時間,海浪興奮地說她在11點前后左右自由自在地游戲,生活單純美麗安逸。出事的時候,11點剛剛到來,因為對11點的熱愛,海浪對它并未在意,她放慢車速穿過廣場,海浪形容自己11點的聲音里呈現出的亢奮猶如魚兒在清澈的深潭里輕歌曼舞。顯然,廣場成了深潭,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成了背景。海浪是一條自以為是的美人魚。陳真便問道,事發當時,你可曾見到什么可疑的人?海浪仔細地作了回憶,然后搖搖頭說這太神秘。陳真就想象不出海浪對11點的熱愛和沉浸其中的快樂。
陳真接下去的問話海浪毫不費力就作出了肯定回答,她說那天是星期五,也就是昨天下午。
海浪開始對此事有些躁動,她點上一支煙,陳真最討厭女孩在他面前吸煙,他差點就上去奪下煙,卻發現這事不屬于自己現在的職權范圍。他接著問海浪。海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關你屁事。陳真火了,到底什么事?海浪看了看陳真猴子樣的身材和臉紅脖子粗,差點就笑掉牙。
事實上,海浪這時已經毫不在乎那件突兀而來的事件,她覺得陳真單薄的身體完全能被一陣東西南北風對穿對地吹過。海浪被這想法刺激,由此伸展出去的想象無窮無盡地漫天飛舞,她徹底被某種神性的光芒所牽引,上升。
然后是一片空白。
海浪通常在事后無奈地坦白自己想象力匱乏。
2
對于瞎子的準確預見,王教授深感哲學的膚淺。在吉林巷著名的瞎子眼里,即將退休的王教授戴著圓禮帽,拄著文明棍,吸首香煙,從吉林巷毗鄰的法學院后門走進深秋的夜晚,月明星稀的天象以及詩情揚溢的林蔭道吸引著王教授一走再走。此時此刻,王教授暫時拋開自己鐘愛一生的哲學,沉浸在形而下的逍遙里,王教授在此情此景里留連忘返,越走越遠,然后他接近了他一生都未離開的這座城市的中心廣場,往事越千年,最后定格在彈指一揮間。觸景生情,王教授開始從克爾凱郭爾想到了海德格爾,從薩特想到了米蘭·昆德拉,廣場在燈火的暉映下失去真實性,巨大的鐘鼓樓猶如一塊膽結石,王教授很快就憶起了電視里有關的廣告來,王教授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了一下,他四下張望,并回憶起尼采在《查拉期圖拉如是說》一書里有關上帝死了的段落。與此同時,瞎子聽到了喪鐘一樣的11記鐘鼓,成為王教授記憶的背景音樂。
瞎子用他高尚的手勢打斷王教授的可是之辭。瞎子的神情出現病態,他肯定地告訴王教授,那個聲音一直重復了11次,無邊地游過來,聲音短促有力,打他打他打她打他……王教授確實承認自己聽到一個聲音說打他打她,但他堅持認為這和自己無關,更不能牽強附會地說與鐘聲和記憶有關。王教授十分鄙夷但又寬宏大度地辭別瞎子擇道而歸。
瞎子再次從王教授的腳步聲里聽到了宿命的力量,猶如萬馬奔騰猶如泰山壓頂,企圖拉你下馬,企圖置你于死地。
3
雪花對阿姨說,今天怎么這樣的冷?
阿姨對雪花沒有什么好感。在她看來,雪花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學著大人玩深沉,獨來獨往,還很自私。因為會彈鋼琴,還在區級比賽中得過名次,走起路來就有幾分驕傲。沒有孩子和她玩,她常常一個人趴在滑梯旁邊,冷漠地看著那些天真的兒童,甚至對阿姨除了必要的禮節也沒有的微笑和依賴。放學后,雪花總是一個人坐在草坪上玩著自己心愛的魔方,或者用手帕疊著各種動物,來接她的爸爸媽媽總是要高聲叫喊才能找到她。見到爸爸媽媽她也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興奮那樣嬌媚。她抓住爸爸或媽媽的手,轉過身對阿姨不冷不熱地說聲再見,眼睛就一直盯著地面,踢著石子或紙片,要不她就老老實實坐在自行車后架上,反正很少言語。
要是別的孩子,他/她準會向阿姨撒嬌說我真的好冷啊。但雪花說完天冷后,又獨自一人在幼稚園里躑躅。阿姨這才發現孩子們都走完了,現在就只有她和雪花兩個人在幼稚園嵌著梅花鹿和大狗熊的鐵門里。阿姨想雪花還小,怎么就偏愛上孤獨這樣成熟的詞語?阿姨順藤摸瓜,她猜想雪花一定是受了不健康的家庭環境影響所致,她進一步想到雪花天生癡呆。她不得不為自己的這些想法內疚,因為她曾到過雪花家,雪花爸爸尚且年輕就是市文聯的專業作家,雪花媽在城關醫院做護士長,還有位慈祥的退休奶奶,專職照理雪花的飲食起居和童年教育,雪花雙手在黑白鍵上奏出的琴聲,飄逸優美,夢幻般誘人沉醉。阿姨想象不出更為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雪花的怪癖:或許天才都他媽的是孤獨狂吧!這又關我屁事!年輕的阿姨為自己的粗口臉紅了。雪花爸那張猜不透的笑臉讓她在秋風中一陣顫抖。好在四周無人,她心里卻更為慌亂。她努力鎮靜,她開始向雪花走過去,她就喊了聲雪花。
阿姨說雪花你爸來啦。
雪花爸就真的出現在梅花鹿和大狗熊的鐵門外。
4
大明記不清自己那天的具體表情里隱含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他極為認真地注意到了阿姨掩飾不住的慌張。這不禁讓他回想起一個已經逝去的下午,當他急匆匆地跑回家取作業本,父親那張笑臉在半開的門后紅潤又充滿憤怒,作業本被父親扔得遠遠的,大明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細想,門就被父親重重地關上了。大明憤怒極了,他抓起石頭狠狠地砸向玻璃窗,大明沒聽到父親憤怒的咆哮,倒是一個年輕女人爽朗的笑聲里,父親嘿嘿地憨笑著。
那是我兒子。
雪花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她覺得父親今天看上去有趣極了,于是她迅速爬上滑梯,準備俯瞰即將發生的事。然而,事情到后來并未如雪花所料想的那樣按部就班順利進行,故事在節處生枝里走向了冗長的對話描寫,父親斜靠在自行車上,煙霧掩蓋了他的真實面目,阿姨拘謹得像個孩子,白色羊毛裙在秋風里不勝驕羞。
大明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來接孩子的。長長的對話并未消除他11點以來就有的煩躁,在他聽到那個神秘的聲音后,整整一個下午,大明在自己的寫作室里坐立不安,電腦熒光屏上始終只顯示打他打打他打她打他打她打她打他打她打她打她打他他她她……打你媽個頭。大明就騎了車來接雪花。一種傾泄的欲望使他和幼稚園里的阿姨旁若無人地熱烈長談,并且毫不猶豫地露出了丈夫樣的溫情。尚未婚嫁的阿姨猶如野火燒身,她看見真實的將來正迎著秋風跑來,然后是火光沖天。
沖天的火光淹沒阿姨柔軟的身體。
5
陳真經過一夜的冥思苦想,忽然大徹大悟,他為自己過去的平庸和真誠感到無比痛心。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陳真仿佛聽到身體正像一座空樓塌陷,陳真以莫大的忍耐力克制住自己的不安,他任由身體的毀滅,他以無比欣慰的感情迎接自己的新生。從廢墟里爬過去你才能達到這種境界。陳真在給劉大明的信中醒目地寫下了這句未來的名言,然后把自己作為畫家的榮譽付之一炬。大徹大悟的陳真最后停留在一幅巨型畫架前,這是他正在創作的油畫作品《少女的祈禱》,陳真首先為標題的庸俗感到恥辱,畫面上海浪尚未成型的影子讓他一陣惡心。陳真平靜地掏出打火機,一幅曾經精心構思的作品和一次曾經熱烈的愛情便在火光中湮滅。陳真膨脹的思維從海浪驕傲的臉龐掠過,他以新生代藝術家的偉大敏銳力,迅速抓住了足以讓他輝煌一生的創作靈感。打他(她)打他(她)什么意思?陳真緊緊地咬住這幾個字,突然狂嘯起來,他隨手把一只玻璃瓶子扔下樓去,體味瘋狂搖滾的沒落。等到破壞得差不多了,陳真開始平靜下來,蒼白地平靜下來,陳真將傾盡才華創作足以讓他輝煌地過一生的偉大作品《打他/她是什么意思》。海浪花了三天時間才收拾整潔的畫室此時一片狼藉,無論是從現實還是從理論上講都成了陳真所希望的效果:廢墟。
6
大明無力阻止見到海浪的沖動。海浪在事后回憶自己那天實在平常,黑色牛仔褲扎件黃色羊毛衫,唯一的飾物也只有一只港式手提包,時下正流行的款式和顏色。大明說,妙就妙在那根棕色的大頭皮帶,把海浪的腰身給徹底化了,長期對女人臀部的癡迷,海浪讓大明真正開了眼界。目光所擊,狡猾猴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久居陰暗里的身子迅速硬朗起來,大明想起一個詞:征服。而這征服的過程,正是大明所期望的美和快感,它遠勝于得到。大明正是這般背著妻子滿街追逐女人,使他獲得了妙不可言的靈感,一寫就是激情千里。
海浪的熱情出乎大明的預料。緊跟在臀部后面的大明正搜腸刮肚琢磨著如何接近她時,前面的女人轉過身,讓大明措不及防地碰到了她驕傲的胸脯。女人卻笑了。女人說,我終于想起來了,我是見過你的,你叫劉大明是吧?
大明覺得這比小說還虛偽,童話到這般地步,F實使大明苦心思考的方案統統行不通了,征服的手段瓦解了,大明想,我們也許能成為朋友吧。
原來她是陳真的朋友,陳真的朋友也就自然聽說過和在照片上見到過大明了。那我們就是朋友了。他們從陳真這個人談到陳真的畫,從陳真的畫談到社會和現實,現實是一堆無聊的話題,主要是由男人女人有序地組合而成,充滿了虛偽和誹謗。這正合大明之意,大明是這方面的高手。大明確定海浪是真的給逗得很開心,大明就自然地抓住了海浪的手,竭盡才華持續深入。后來他們去了飯館和舞廳。從舞廳出來,海浪說我該回家了。大明說你不和陳真一起住,海浪開心地笑了,你居然是個醋壇子。我男人比他有本事多了,只是不知道這會兒正躺在歐羅巴哪個女人浪漫的懷里。大明說那我送你回家吧。
他們來到廣場。廣場安靜空曠。大明想起星期五聽到一個聲音,大明抬頭看見鐘表又是11點了,古老靜穆的鐘聲在秋風里暗藏殺機,大明便在一念之間陷入恐懼的深淵,大明發現海浪已經不在身邊了。大明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清晰得近在咫尺。大明四下里尋找可疑的人,卻見海浪手里拿著兩串冰糖葫蘆慌張地跑過來。海浪告訴大明,我聽到有人像是指著我對別人說,打她!大明說他也聽到了。大明告訴海浪他星期五下午11點的時候也聽到過,在證實周圍并無可疑以后,我懷疑自己是否是聽錯了,然后我一下午坐立不安,無論怎樣敲鍵盤,電腦熒屏上都顯示“打他打她打他”這兩個字。海浪說你倒提醒了我,我也曾在星期五上午11點聽到過這聲音,我曾給陳真講起過他的問話莫名其妙,我們不歡而散。
大明想這樣談下去不會有好結果。時間不早了,他得速戰速決,將征服圓滿完成。大明接過海浪手里的糖戎蘆,摟了海浪,在湊上去親吻時,大明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明拽起海浪上了一輛中巴車。
7
王教授徑直來到廣場,鐘樓正好敲響夜晚11點,王教授又聽到那個聲音,王教授差點就吼了起來,但他無奈地平靜下來,沒有可疑的人,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可那個聲音是那樣的清晰,就像有人指著自己的背脊叫旁邊的人說打他。王教授一生淡泊名利,著述豐富,受人尊敬,這神秘的聲音猶如暗處伸出來的巴掌重重地給了他兩耳光。他開始了對唯心主義的嚴肅思考。他很快就想到了瞎子,頃刻之間,仿佛整個廣場都布滿了瞎子那黑洞般的眼睛,他預知即將發生的禍福,他高高在上,鐘樓似乎是他握在手心的法寶,廣場該不會是他的一張八卦圖吧。王教授臉紅心跳,他為自己慚愧不已,滿腹經綸竟不如一個瞎子,F在他唯一的祈望就是禍事不要降臨到自己頭上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王教授忽然發現黃昏是孤獨的。盡管不服老,但在學問上是沒有多少長進的了。老伴從事音樂教學,到老還得不到休息,在所有虔誠的求學者中,選中一個叫雪花的小姑娘,教她鋼琴和聲樂,剛才雪花來上課,往日優美的琴聲,今天聽來亂七八糟,老伴急得直跺腳,王教授就一人出來散心了。
在闊別街頭小酒坊二十三年后,王教授又坐了進去,固執地想平靜心情,借酒澆愁。
8
幼稚園里的阿姨開始改變對雪花的態度了,孩子們都說她簡直就像雪花的媽媽。雪花還是以前那個雪花,獨來獨往,寡言少語,孩子們很少見到她對阿姨嬌媚地笑。阿姨畢竟學過幼兒教育心理學,她顯得很有耐心很有信心,她越來越覺得雪花是個可愛的孩子,是最有前途的孩子。但是,另外一件事卻讓她有些不安。這天放學,別的孩子們都被接走了。幼稚園里只剩下她和雪花。阿姨照例去拿了一盒巧克力遞給雪花。雪花很愛吃巧克力,在經過一番簡單的思想斗爭后,雪花再次接受了阿姨的賄賂,但她預感到阿姨這次一定有所求。
阿姨看上去有些不自在,她沒有像往日雪花吃巧克力時給雪花講飲食衛生、講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阿姨看著雪花臉卻紅了。
雪花,媽媽今天還來接你嗎?
雪花敏感地意識到了阿姨的最終目的。她點了點頭。
你爸爸最近很忙吧?他還每天都給你講故事嗎?
雪花卻笑了,你該不是裝的吧?我爸都有好幾天沒回家了,我媽正在找他。雪花的眼睛卻狡猾地盯著阿姨的表情。
阿姨吃驚不小,卻又為自己的唐突表情羞愧。阿姨有些主無倫次,她問起雪花爸失蹤的原因,她安慰雪花,她摟住雪花。
雪花使勁掙脫阿姨并不成熟的懷抱。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在叫她的名字。雪花看見奶奶正顛著小腳跑過來,手里抓了塊煙盒大小的石頭。雪花知道奶奶一定是誤會有人在搶自己了,雪花對阿姨說,我奶奶來了,快放手。
奶奶拽住雪花,手里的石頭抓得緊緊地,怒視著嬌小的幼稚園阿姨。
雪花拽了拽奶奶的衣角,塞給她一塊巧克力,奶奶樂了,和雪花一起嚼著巧克力離開了幼稚園。
9
在一個陰雨的日子里,王教授再一次拜訪了吉林巷的瞎子先生。神瞎子沒有接受王教授的的請求,他告訴王教授,你的吉兇已到了不用打卦就能看出的地步,他忠告王教授,最近千萬別在晚上出門,尤其是十五月圓夜。瞎子塞給王教授一只雞蛋,讓他在全身滾了一遍,瞎子再接過雞蛋,撫摸良久,用草紙包了,又用水浸濕,讓王教授立即找條十字路口把蛋燒了吃。
在王教授即將告辭前,瞎子告訴教授,他聽到一男一女正走向死亡,他們已經有兩次同時聽到了那個神秘的聲音,可是他們執迷不悟,尋歡作樂,死亡在即。
王教授如獲至寶地揣了雞蛋,匆忙回家抱了一大堆廢紙來到法學院一條偏僻得有些勉強的十字路口,等到點火時,才發現慌忙中拿錯了紙,王教授想還是性命重要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一對談戀愛的青年學生見到了王教授雨中燒火的情景,他們不好意思打招呼,只是藏著瞧了瞧,后來等王教授走,他們在灰燼里找出了一些沒有充分燃燒的紙片,仔細辯別后確認是王教授的哲學研究手稿。
但是,瞎子在吩咐王教授燒雞蛋里,遺漏了一項重要內容:在蛋燒好后,應該檢查雞蛋是否燒爆殼,若爆則應重來,才能逃脫劫難。王教授吃的正是燒爆了殼的雞蛋。王教授終于沒能逃脫劫難。十五月圓夜,王教授經不住老伴的軟磨硬纏,陪她出了家門,享受良辰美景夫妻恩愛的幸福,王教授想自己是吃了逢兇化吉的雞蛋的,所以趁著興致陪老伴走得忘情。
過馬路時,一輛摩托車飛馳而來,王教授躲閃不及,慌亂中推了老伴一把,在他成拋物線落地的過程中,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附近廣場上的大鐘正敲響夜晚11點。
10
殺了人的陳真沒有停下來。他下意識地加大油門,他改變了方向,他原來是去找劉大明前來欣賞他的新作《打他/她什么意思》,現在突然間就成了殺人犯,他決定找海浪想想法子。
陳真驚慌失措地闖進海浪臥室,他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上寫著驚慌、蒼白和狼狽。陳真苦苦追求的女人如今正躺在劉大明的身邊。陳真的眼睛就紅了。他再次抓住一個詞:打他。打她。
劉大明在驚嚇中從女人身上翻下來,他看清來人是陳真。臉上剛露出尷尬的笑,他就看見一只巨大的黑色物體快速飛來,他只覺得眼冒金花后便是一片空白,黑暗的空白。海浪尖叫起來。陳真走過去抓起女人的頭發,對著女人的乳房打了一拳,女人半天叫不出聲來,陳真拾起剛才砸過去的頭盔,照著劉大明血跡斑斑的頭部狠敲起來。女人的尖叫聲驚醒了陳真。他媽的臭婊子。陳真一拳就把女人打下了床,F在陳真似乎清醒了幾分。他把海浪重新抱回床上,一腳揣飛了劉大明,然后關了房門,選了一盒邁克·杰克遜的搖滾帶子放在錄音機里,按下PLAY鍵。音量調到了最高分貝。陳真臉上的笑容毫無表情,就像噩夢,陳真滿嘴臟話,陳真不緊不慢地褪著衣褲,赤裸的海浪因恐怖而扭曲的身體是多么的美麗和誘人。陳真在處死海浪之前,終于尋找到了無數個夜晚在畫架前想著海浪的肉體手淫的那種感覺,真實的感受。一種快樂的享受。偉大的作品。打他的企圖已經消失。打她的意義正在邁向高潮。
11
巡邏的警察正穿過廣場。其中一個想知道現在的時間,他抬頭看大鐘,他看見巨大的時針正吊著一個人。警察們好不容易才把死者弄下來。他們在自縊者的白布上見到了一行血字:
他就叫陳真。是個職業畫家,《打他/她什么意思》任你處理。
懷疑和猜疑先是在幾個巡邏的警察中間展開。一定有人先設法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的朋友,由朋友取走了這幅畫,因為殺人犯的作品一定賣錢。消息傳來,轟動了整個城市。公安局立案偵察。仍然是一無所獲。
或許這是死者的諾言。
善良的人們和瞎子一樣得意。